第12页_谋笙+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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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那个阿笙是个很伶俐的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噘嘴道:“那不正好,让奶奶来看我。”

  隔了一会儿又道:“安之哥骗人,我才不信。”

  安之是甫怀之爷爷给他取的小字,现在除了心情颇好时的皇帝,几乎没有人会这么亲密地称呼他了。

  彼时十几岁的甫怀之左手拎着新扎的河灯,右手拿着一根小树条,树条的另一端握在那个阿笙手中,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黑漆漆的芦苇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不信你就继续哭看看。”小少年的甫怀之哄骗她。

  小姑娘到底还是怕,啜泣声渐渐低下去。她嘴里犹在不住地埋怨他,怨他非要到什么没有人放河灯的地方放,这下好了,找不到路了。

  他们转悠了好久,夜已经很重了,等终于走出那片几乎遮天盖地的芦苇地时,已然月挂中天。哗啦啦的水流声清晰起来,泛着银光的河一下子暴露在眼前,满月的辉光洒满了整个河面。

  两支河灯放了出去,写着天真祈愿的河灯颤巍巍地在水中飘着,整个河面只有他们俩的灯,一会儿随着水波分开一点,一会儿又撞到了一起……

  也是奇怪,有些事不想时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冷不丁地回忆起,竟然还那样鲜明。鲜明到甫怀之都能描绘出那个阿笙那日穿的衣服,是件天青的裳和葱绿的裙子。

  还有脚底下,是一双绣着梅花的小鞋子。鞋子的面儿是阿笙的娘亲去世前为她做的,她平日里宝贝的很,只有过节时才拿出来穿,那日在河边踩了一堆泥巴,回去怎么刷也刷不净,哭了好大一鼻子。

  甫怀之的爷爷为此揍了自家这皮小子一顿,小少年甫怀之第二日顶着伤爬到后山上去,挖了一棵白茉莉种到阿笙家的院子里,小姑娘这才愿意重新搭理他。

  ……

  “今日是中元节?”甫怀之突然问道。

  “是。”二林回说。

  “去找支河灯来。”

  二林没敢说这大半夜的哪里还有河灯,苦哈哈地点头弯腰下去了。接着将府里几个管事全从床上挖起来,“快找河灯去,快快快!”

  最后还是在刘风的小孙女那里找到了个剩,是孩子她爹前日里扎的,底座没扎好,于是就没放出去,给孩子留着玩儿了。

  阿笙还在哭,趴在迎枕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好不可怜。

  甫怀之打横将阿笙抱起来,突如其来的升空让阿笙哭声小了点,她探着头,目光越过甫怀之的肩膀,看着后面拎着河灯颠颠儿跑的二林。嘴里的“呜呜呜”渐渐变了调,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笑了。

  甫怀之将阿笙在水塘边上放下来,接过二林手里头的河灯递给她。阿笙一边抽泣一边观察河灯,观察完河灯又去看甫怀之。

  甫怀之没给她讲解什么,他托着她的手臂,将河灯放入水中。

  “松手。”

  这姿势使阿笙几乎整个陷在甫怀之的怀中,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说话时声音似乎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胸膛里发出的。低沉的振动随着男人的体温和他身上惯有的墨香传给阿笙,将她吓了一跳。

  阿笙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那支有些残缺的的河灯入了水便陷下去一半,还斜着身子,在不大的池塘中打着转儿,艰难地随波前行。

  阿笙终于不哭了,她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那簇小小的火光往水塘中心走,越走越远,慢慢隐到了假山后面。

  甫怀之低下头,便看到那小傻子一脸的欢喜,她下巴上还带着刚刚伤心欲绝而流下的泪珠。泪珠摇摇欲坠,滴到甫怀之的手心,很快就蒸发了。

  “你倒是好,来得快去的也快。”甫怀之嗤笑了声。

  河灯让阿笙暂时忘了柳妈的事,夜已经很深了,又这么折腾了一通,小傻子终于累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揉眼睛,把脸埋进甫怀之的胸膛。

  “要听。”

  “什么?”

  阿笙扭着身体哼哼了两句,甫怀之听出来是之前柳妈哄她睡觉时唱的小调。

  “我不会。”他再次打横抱起阿笙,像来时那样带她回去。

  “要的,要的。”阿笙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甫怀之险些抱不住她,他在她背上拍了下。

  “再胡闹给你丢出去。”

  阿笙闻言安分了会儿,接着伸手拍了下甫怀之的胸口。

  “阿笙唱。”

  甫怀之低头看她,皎洁的月光正洒在她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很像十多年前的那条幽静的河面。

  他微不可闻地哼了声,“你唱吧。”

  阿笙便学着过去柳妈每日唱的样子哼了出来,她记不得词,唱的颠三倒四的,调倒是基本都对,悠扬又软乎乎的。

  七月十五,传说阎罗王开殿,百鬼归家。

  这一夜有人安眠,有人无眠。

  安眠的是累极的阿笙,而无眠的,安顿好阿笙后回屋的甫怀之是一个,华丽巍峨的宫殿中,贵妃榻上辗转反侧的元妃是一个。

  元妃怀了身孕,不能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这几日皇帝都是歇在吴嫔那里。吴嫔是吴国持的妹妹,很有她哥哥几分风采,一张小嘴儿十分能说会道。

  后宫、朝堂,近日都被元妃安排的棋子把控着大局。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许多原先还在观望的臣子,都有了投靠她的意愿。

  甫怀之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比他做了什么更让元妃感到惊恐难捱。

  元妃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会儿设想一番他终是愿意对着她低下头,一会儿想他憋了什么暗招让她满盘皆输。

  最近甫怀之到底有什么举动可以以此推断他的谋划?

  元妃蹙眉细细思索,一个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燕秋!”元妃突然翻身坐起,“点灯,准备笔墨来!”

  只有那个傻子,那个傻子出现的太过诡异,一定是甫怀之的计策。她要让人专门盯紧了她,事无巨细地报给她。

  元妃相信以她对甫怀之的了解,她肯定能从上面看出些门道。

  第10章侍妾...

  甫怀之一向浅眠,阿笙这么一闹将他的睡意搅了个干净,回去翻腾到三更天才重新睡下,做了一夜的旧梦。

  梦里满目恩州莫湖村过去的景致,欢腾流淌的莫河,幽深苍翠的莫山,河边山下一方肥沃良田。

  接着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一尊狰狞的石狮子,血一样的朱红大门,门里横着扔出一人,满身的鞭痕淤青,凌乱的发丝底下,一张青白的稚嫩脸蛋。

  甫怀之猛地自梦中惊醒过来,他心跳如擂,整个前额一鼓一鼓的抽疼。

  窗外天还黑着,黑的仿佛再也亮不起来一样。

  甫怀之重新躺下,在一片寂静中沉闷地咳嗽了两声,缓慢地舒出那一口长长的气……

  这世上负了他的人很多,他负了的人也很多。有些东西,其实早没什么可论的了。

  几个时辰前放下的那支歪扭的河灯突然在脑海中浮现,这个阿笙与那个阿笙重叠,甫怀之的心绪忽然莫名恶劣起来。不知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一张相似的脸罢了,竟浪费了他这样多的心力。

  那边阿笙不知道甫怀之瞬息万变心思,她作息很规律,虽然昨夜睡得晚了些,第二日还是照旧天蒙蒙亮就起了床。小傻子先在床上坐着迷糊地发了许久的呆,等完全清醒过来,见还没人来找她,她才觉出不对。

  她已经忘了柳妈昨日便不见了她还大闹一场这事,耳房搁了一盆水,她东看看西看看,不怎么会用。小傻子散着衣襟,拎着缀着毛球的发带到处找了两圈,没有找到柳妈,便慌乱地跑出了屋子。

  院子里甫怀之一身绛色官服,一只脚跨出院门正要去上朝,他冷眼看阿笙乱糟糟地跑到他面前。

  瞅到了熟悉的人,阿笙慌乱减了下去,她面上露出一点小小的笑容,歪头看着他,把自己手里头的发带递过去。

  许是刚起床的缘故,她身上散发着懒洋洋的被窝的味道,与清晨花草露水气混在一起,别样的好闻。

  “早上好。”阿笙道。

  若是柳妈听到主动招呼的阿笙,大概会狠狠夸奖她一番。可惜如今面对她的是夜里没睡好又头疼难消的甫怀之。

  甫怀之抬起手里的笏板,在她手心啪地打了一下,将那捧到他面前的一双小手打得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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