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_阴郁受心死后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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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夕影不能判定凤玦是什么好人,但他想赌一把。

  留在天虞仙山,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毫无修为,天赋极差的废物,他身世尴尬,父母不喜,谁都能来踩一脚,就连兄长的温柔都是假的。

  起初,他不理解苍舒镜干嘛要凶他,威胁他。

  以己度人的习惯让他揣测:苍舒镜一定是怕他引诱玉挽仙尊,怕他和仙尊双修后,仙尊待他会比待苍舒镜更好。

  苍舒镜待他好,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废物,除了兄长的关爱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只能依赖他。若有一日,他也能成为苍舒镜那样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苍舒镜在他面前还有何优越感?

  夕影不无恶意地揣测着,顺带将心底残存的留念驱地干干净净。

  他没回竹涧小筑取东西。

  一来生怕见到苍舒镜,自己就走不掉了。

  二来凤玦说合欢宗什么都有,以他的体质天赋,去了那里只会被当宝贝捧着,要什么给什么。

  从没被夸赞过的人哪里经得住这番甜言蜜语的诱惑?

  夕影心底揣了蜜罐似的,立刻!马上!就同凤玦离开,唯一带走的东西只有腰上缠绕的软剑。

  只是谁也没想到,凤玦带他御扇飞至殊命峰上时,夕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回拖拽。

  夕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死死攥着扇柄不肯松手,凤玦也连忙腾出手去拉他,两股力量相较之下,谁也没胜过谁,相碰之中反倒让夕影脱力,险些坠下去。

  而下面,是深不见底,异兽盘踞的殊命谷底!

  夕影吓出泪,满眼恐惧地对凤玦说:“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凤玦自然想救他,但他看到了夕影耳根后微微泛光的咒印,又瞧见急驰奔来的苍舒镜时,眼眸微眯,生出一股念头。

  他拽向夕影手腕的手偏了下,挪到袖子上,随着一声布帛撕裂声,凤玦手上脱力。

  夕影蓦然坠入深空,朝着崖底直直落去。

  苍舒镜面色苍白,双眸通红地出现在悬崖边。

  凤玦顿了下,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苍舒镜:“你可真是狠心啊,就算不是亲兄弟,他到底是你喊了那么久的弟弟,你下留仙咒就不怕要了他的命吗?”

  苍舒镜一言不发,朝崖下纵身一跃。

  “疯子!你他妈下去干嘛?不要命了?”凤玦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

  原来,苍舒镜真的会冒险救夕影啊。

  苍舒镜给夕影下留仙咒就是为了让夕影留在天虞,让他逃不出手掌心,也该知道若夕影强行离开会遭到反噬,轻则被地力拽进谷底最深处,重则身体被符咒搅碎,会死。

  既然不在乎夕影生死,又何必多此一举跳下去救人?

  天虞的殊命谷底,连长老都不敢擅入,何况苍舒镜一个还不到元婴修为的弟子。

  凤玦心底说不出的滋味,他喃喃:“炉鼎之体确实难得,但只为了这个,你就能不要命似得去救他?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

  天很黑,像化不开的浓墨。

  四周有闪耀璀璨的宝石,五彩缤纷,这些宝石明明灭灭,像硕大的眼睛在眨。

  而且……这些宝石在朝夕影不断靠近。

  他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他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有口涎滴落声,磨牙声……那些靠近他的不是宝石!

  是异兽!

  他掉进殊命谷底了!

  他一动弹,异兽便兴奋地发出呼噜呼噜声,但似乎又碍于什么没有飞扑上来撕碎他。

  这时,夕影才发现,自己腰上缠绕的软剑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声铮铮,似乎在威胁靠近的异兽。

  夕影当即抽出软剑,对着异兽挥舞,但他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更是一天都没练过剑法,这里的异兽过于聪慧,见他是个假把式,便无所畏惧地龇牙咧嘴,口腔熏出一阵恶臭。

  软剑护着他,他跌落崖底时才没受伤。

  这些异兽不再畏惧灵剑,它们垂涎欲滴,一步步朝夕影靠近,围圈越缩越小。

  只见一只长着羊蹄,身如壮牛,还插了一对翅膀的异兽一个腾起,猛朝夕影扑来。

  夕影吓得手脚都软了,魂灵觳觫,尖叫声都发不出。

  就在这时——!

  他的手被人握住提起剑,灵力自掌心融入剑内,一个穿刺,只听异兽嚎啕哀鸣,似有血溅在夕影睫毛上,他眨了下眼,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有人贴在他耳边说:“松手,剑给我。”

  夕影手一松,腰侧便被一只手臂缠上,剑落到抱他那人手中。

  出剑的速度快到夕影压根看不清,只觉眼前光影幢幢,耳边是剑刃穿透血肉声,还有异兽哀嚎声。

  不消片刻,那些声都散了。

  四周恢复寂静,夕影唯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以及……贴他身侧的人粗重的喘`息。

  “苍……苍舒镜?”

  “嗯。”

  夕影还要再说什么,腰上圈着的手臂忽然松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你……你有没有事?”

  借着灵剑晦暗的光亮,夕影蹲下身摇了摇苍舒镜,这一看,他差点吓傻。

  夕影的手上全是血,不是他的也不是异兽的,那是苍舒镜的,苍舒镜近乎力竭,半边身体都染上黏糊糊的血液,手指尖的血肉都磨掉一大片。

  人还清醒着,只是没什么力气,苍舒镜皱眉说:“这里危险,不宜久留,小影还有力气吗?”

  夕影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你说。”

  “西南方向有一处洞穴,异兽进不去,你先带我过去。”

  夕影抬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抱半拖着艰难前行。

  什么厌恶什么妒忌都忘得一干二净,在生死面前,那些一点都不重要。

  苍舒镜伤得太重了,奄奄一息地就像……像夕影养母死前的模样。

  夕影犹记自己八岁那年,养母形销骨立地躺在床上,被褥之下的下半身几乎全部溃烂,到了最后连水都喝不进去,却忽然看着窗外的夕阳对夕影说:“小影儿,娘想喝粥,你去给娘买一碗好不好?”

  夕影很听话,忙不迭跑出去买粥,却忘了问他娘想喝哪种,等他回来再问时,他娘已经不理他了。

  夕影就一遍遍地趴在床榻前问:“娘,你怎么不说话,你想喝哪种啊?青菜粥还是皮蛋瘦肉?”

  他问了太久,问到日暮西山,问到天黑如墨,问到朝阳再起,问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才自言自语道:“那好吧,我每一种都买来一碗,娘再自己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可惜的是,等他将粥带回来,屋内已然清空,床褥衣裳在院中烧成灰烬,他连一样遗物都没留下,他娘被一卷草席裹着丢进乱葬岗。

  这一夜,他半搀半背着浑身是血的苍舒镜,像极了那年他将养母从乱葬岗拖出来的场景。

  他当时说了好些话,娘都没回他。

  他怕了。

  他怕苍舒镜也死了。

  “你不会死的对吧?”夕影下意识开口,不知自己嗓子哑成什么样。

  苍舒镜虚弱地说:“小影很担心兄长?”

  “不是。”夕影嘴硬。

  咬着唇,倒没辩驳。

  往西南走了几里地,果然看见一处掩映在杂草间的洞穴,那洞穴入口狭窄,异兽体型高大确实进不去。

  刚将苍舒镜放下,夕影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脸色苍白地阖着眼,一动不动,像极了他养母死时的时候。

  夕影吓得在苍舒镜脸上拍了好几下,被一把扼住手腕。

  苍舒镜半掀眼睫,低声说:“小影,我还没死呢,这么快就想着鞭尸报复了?”

  “我……没有。”

  夕影抽回手,尴尬地说不出话,但人醒了就好,千万别睡过去。

  “你受伤了。”

  苍舒镜一身白袍被血染红了一半,除了右臂被异兽咬了一口,其他的都是擦伤,或者嶙峋山石剐蹭出来的伤口,手指最严重,血肉模糊。

  看起来就像从岩壁上迅疾地攀爬而下。

  夕影愣了一瞬,眼眶忽然热了,内心却极矛盾:“你、你是下来找我的吗?你明明今天才凶我,骂我,让我滚,你现在又找来做什么?不演好兄长会死啊?”

  伤痕累累的手忽然触上夕影的脸。

  “别哭了。”苍舒镜虚弱地说:“眼都红成小兔子了。”

  夕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他其实不是心疼苍舒镜,只是苍舒镜这个样子太吓人了,若是不吱声不说话,夕影很怕他会像自己养母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夕影胡乱抹了把泪:“这里连药都没有,你的伤怎么办?”

  苍舒镜看着他,忽然笑了。

  夕影觉得他有病。

  “伤得没那么重,我甚至很庆幸自己及时赶来,要不然我们小影被异兽咬伤了怎么办?小影很怕疼吧?要是疼地一直哭,兄长会很难过。”

  “……”

  夕影说不出话。

  对方眼底的关心并不作伪,太真诚了,真诚到夕影都差点忘了被对方骂这件事。

  手指上的伤,是攀岩而下时造成的,身上不知被嶙峋岩石磕了多少下,都是细密的伤口,说不定骨头都撞裂了。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来救夕影。

  夕影心肠硬不起来,暗忖道:算了算了,就不计较他凶自己这件事了。

  何况,他也心虚。

  今天差点就跑路成功了。

  凤玦知道他们坠落殊命谷底,定会禀报上去,只要熬住,等人来救就好。

  大约是于心不忍,心怀愧疚,又或者看苍舒镜伤那么重,夕影实在看不下去。

  他在洞穴深处找到一汪泉水,撕了半片衣摆浸透,轻轻掀开苍舒镜衣襟,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伤口擦干净,却不知在他专注时,苍舒镜半掀眼睫,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很久。

  他不知道苍舒镜是醒着,还是睡了。

  夕影自顾自地说:“苍舒镜,我原谅你了,你凶我的话我都忘记好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以后我们好好的,我会努力做个好弟弟。”

  “…………”

  这么好哄吗?

  这一夜格外漫长,等到天光亮起,果然有人寻来。

  夕影睁开瞌睡到迷迷糊糊的眼,一抬起就瞧见玉挽仙尊。

  此刻的仙尊同昨日血池相见时大相径庭,眉目间都是冷峻寒霜,冰冷的眸扫向夕影,未做停留便落在苍舒镜身上。

  他大步走去,将半昏迷的苍舒镜搀起,半抱着带出洞穴。

  仙尊不用御剑,腾云便直上九霄,夕影怕自己被丢下,忙不迭扯住仙尊袖口,才被一同带回天虞。

  刚落地。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地夕影头晕眼花,踉跄跌地。

  他眼前是无数光斑,脑中一阵阵的黑,什么也看不清。

  只听见熟悉的声音怒不可遏地唾骂他。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自己要找死,还要拉着镜儿。你明知他很重兄弟情,还这般害他……唉!”

  这是父亲的声音。

  夕影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腥甜,有血丝溢出唇角。

  他哽咽着说:“我没有,我没有拉着他,是他要来救我,我没有故意害他。”

  “竖子!”

  又一巴掌落在夕影脸上。

  夕影头疼欲裂,脑仁都要被抽散了似的。

  父亲怒不可遏:“你落入谷底,他便下去救你,他伤的如此之重,你却毫发无损,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现在还要推卸责任!”

  夕影想辩解的话蔫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所以……

  父亲失望的是他没受伤,伤的是苍舒镜吗?

  如果,是他受伤,苍舒镜毫发无损,会怎样?

  父亲会安慰苍舒镜说:不必难过,你尽力了,你是个好兄长。

  然后转头对着夕影说:他有如此遭遇,实在是咎由自取,谁让他不好好待在天虞仙山,非要靠近殊命峰呢?

  父亲似乎走开了,应当是去看苍舒镜的伤势了吧?

  夕影撑着地,踉踉跄跄地站起,想往竹涧小筑走。

  可他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

  眼前模糊散去,他看见……

  无数仙门弟子围聚在殊命峰前,一双双眼或带诧异,或带鄙夷,或是嫌恶……都在看着他。

  父亲刚刚打他时,和他说的那些话,都被他们听见了。

  夕影望了眼殊命谷底,有那么一瞬,他想:干脆跳下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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