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页_问棺GL【C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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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实在无用。”她的嘴角有罕见的讥诮,目光灼灼觑着李十一。

  李十一平静地回望她,眼里连被冒犯的形容也没有。

  她到底还不是令蘅,尚且不能对宋十九的嘲讽感同身受,令她皱眉的无非是宋十九陌生的表情,眼里的失望明晃晃的,将她同她的隔阂摆得泾渭分明。

  她想伸手拉她,宋十九的小指却一动,蜷作了一个小小的拳头。

  李十一的心被尖锐地刺了一小下,令她的手亦不自觉地握起来,但她仍旧耐心地,以略带沙哑的温柔嗓音说:“是规矩。”

  宋十九哽住,一时无话,一会子才回她:“若万物循矩,那么,人活一遭,意义在哪里呢?”

  “若命由天定,那么病痛无需求医,冷冻不必添衣,你也曾饥寒难耐,也曾历凶险万分,我问你,生死一线时,努力求生是为什么?下墓开棺挣三钱两子,又是因着什么?”

  难道不是为着一丝改变命运的希冀,难道不是拼着一口人定胜天的骨气?

  她的话未说尽,李十一却仿佛全然明白,她定定望了她一会子,摇头道:“同你想的不一样,规矩并非束缚,却恰恰是丈量人生意义的刻度。”

  李十一极少说这样多话,但她十分想要宋十九明白。

  “人生来便注定要死亡,却从未停止过生之希望。有死亡,生才可贵,有衰老,方懂得不负青春。花开花谢,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皆是时序,是规矩,却不是凋敝,而是生机。”

  “若人人受庇护,世间无生死,万灵无冻饿,爱恨尽可消,我是无需再挣三钱两子,却也无从感知温饱欲求。”

  她注视着宋十九:“我便不会如此刻一样站在你面前,想要拉你的手。”

  她细瘦的肩膀里生出了无限的温情,头一回真诚而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向宋十九敞开,宋十九杂乱无章的心脏轻轻抽搐着,充盈着乱跳的欲望。她的反叛被李十一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像从前压境的魂策军,在钟山境内马踏飞花。

  宋十九沉默地掩了门,在楼道里坐了一会子。华灯满巷,整个小楼静得落针可闻。阿罗和阿音歇了,五钱喂了院子里的鸡也睡了,宋十九抱着膝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想要牢牢抓住春萍。

  自她觉醒以来,时常觉得自己同这里格格不入,阿罗对她态度不明,五钱不冷不热,阿音同李十一有青梅之谊,自然比她要亲厚些,周遭的人的情谊都属于李十一,而自己不过是个附属品。

  这份情谊会因李十一而优待她,也会在她可能伤害李十一时毫不犹豫地对她出手。

  若没了李十一的爱情,她同那小小的他乡之客没什么两样。

  想起春萍,也不晓得她如今情绪如何。宋十九站起身来,往厨房去热了一碗烫烫的牛奶,端上二楼房里。

  春萍坐在床上,正打了热水洗脚,手里捧着一卷书,上头的字她只认得不到十个,但总想同它们再相熟些。

  见着宋十九,她将书放下,扯扯嘴角笑了笑,笑之前先眨了眨眼睛,猫儿似的亲昵。

  宋十九将碗递上去,道:“趁热喝,喝了好睡。”

  她想要摸一把她的头发,却未动作,只回身坐在一旁。

  春萍捧着半个脸大的碗,大口大口地喝,食管烫烫的,足底也烫烫的,她小小的脸泛起粉色,连眼珠子里的情绪也暖起来。

  她喝了三两口便停下,嘴唇上方挂着一圈儿奶渍,将手上的冻疮在裤子上蹭了蹭。

  冻疮痒得厉害,宋十九知道,可春萍总是如此,疼了不爱说,待实在忍不住,才有些微动作。

  心酸来得十分突兀,比涌进胃里的牛奶还争先恐后,宋十九伏下身子,用掌根儿撑着额头,眼中却正好是木桶里春萍光裸的小脚。

  那脚上的疤痕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水泡肿了又被磨破,贴在上头同血痂粘在一处,足跟有厚厚的茧子,硬得不该长在一个姑娘的身上。

  右脚中指仿佛是断过,以畸态的姿势蜷缩着。

  那不过是一根还未长成的小脚趾,却像极了令宋十九不堪重负的“无能为力”四个字。

  宋十九木然地抹了一把脸,盯着那双脚,轻轻问春萍:“那一年,是什么样的?”

  春萍低下头,望着热腾腾的牛奶不说话。

  宋十九喉间酸意浅浅弥漫开来,顿三两秒,润润下唇,又问:“跑出来,花了许多力气,是不是?”

  春萍这才抽了抽鼻子,轻易便红了眼眶,半晌方捋顺了言语:“跑的时候没想许多,顾不上。”

  “阿生和我一起跑,跑了二里地才发觉肚子上有个窟窿,肠子都出来了。”

  她瓮着鼻音说:“出来了才晓得怕。”

  宋十九没问阿生是谁,也不想再问。春萍的语气里没有惨痛,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恐怕还有一丁点遇见宋十九的感激。

  宋十九将脸埋在掌心里,好一会子才抬头,伸手将春萍头发捋到耳朵后头。

  她哑着嗓子说:“睡一觉,别想了。”

  第96章但与先生阖玉棺(七)

  宋十九神色如常地回了屋,李十一难得地未看书,坐在床边叠几件青灰色的袄子,她撩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宋十九,面上仿佛挂了清汤寡水的笑,问她:“洗脸么?我倒水。”

  宋十九“嗯”一声,抱着胳膊坐到床边,盯着李十一叠好的衣裳发呆。

  她连衣裳都叠得工工整整,折痕同框架似的,四四方方的。

  她想呀想,总觉得从前李十一不是这样的,从前她随意又洒脱,掏棺材倒阴斗,若当真怕这天理循环,又如何吃这行饭呢?

  她望着拎着铜壶倒水的李十一,感到某个魂灵在她的身体里若隐若现。

  “瞧什么?”李十一留心手下的动作,睫毛清冷地一扇。

  “我在想,”宋十九的脚后跟轻轻敲着床板,“令蘅果真在觉醒了。”

  李十一顿住,捏着把手将铜壶颠了颠,不紧不慢地搁下,这才转头看宋十九。

  她是如此蕙质兰心,以至于宋十九的未尽之言不需要一丁点注解。宋十九慌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怕的应当是回归的令蘅心里不再有她,却从未想过,若是自己不喜欢令蘅呢?

  这想法将她吓得心惊又心虚,只略瞟了一眼李十一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李十一立在屋子里,月光打了一半在她脸上,谪仙似的迷人,左手食指搭在脸盆架子上,掌心开始出汗。

  她眯眼瞧宋十九,忽然发觉她从未了解过自己。

  她以为自己的改变是因为令蘅,因为泰山府君,因为那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但唯独她自己知道,都不是。

  从前一个人时,天为盖地为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自然潇洒。令她如此瞻前顾后,如此权衡掂量,对坏结局生出恐惧的,无非是那个叫做宋十九的姑娘。

  她相信令蘅也一样,或者说,世间所有人陷入爱情都一样,无一幸免。

  她睁着干涸的眼望着宋十九,澄澈而清明,几乎瞧不出她心里头一次滋生的委屈。

  李十一从前用遮掩的面皮来面对外人,如今她用遮掩的情绪来面对爱人。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将指头在木架上不动声色地划了划,擦去浅薄的汗渍,然后侧身为她拧帕子。

  热水雾腾腾的,适时缓解了某些脆弱的情绪,可冬夜实在长,这个冬天也实在长。

  宋十九深呼一口气,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同李十一有了相对无言的时刻,从前那个叽叽喳喳绕着李十一转来转去的小姑娘,像被狠揠的幼苗,以猝不及防的姿态长成大人。

  好似是因为有了春萍,被幼小的手掌一握,顷刻就握成了大人。

  宋十九走过去,到李十一身后站定,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放低了嗓子唤她:“十一。”

  李十一未回头,帕子硌在手心里,等她开口。

  宋十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可话一出声仍是带了三分祈求:“从前我同你说,若我做了许多坏事,你千万原谅我。”

  她的心脏坠得厉害,扯着她原本娇俏的嗓子眼,她只能将口水咽了又咽,才能阻止酸涩的蔓延。

  她不想将春萍送回去,她想将她留下来。

  李十一挺直脊背,回过身来,将拧好的帕子放进宋十九掌心,下颌一收,叹了口气:“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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