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页_问棺GL【C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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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仍是亭亭玉立的姑娘,眼瞧着木兰寿终正寝,过完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圆满而静好的一生。

  “我实在,不善打仗。”木莲嗫嚅嘴唇,最后闷声道。

  墓室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阿罗上前几步,还未开口,便听得身后坐着的阿音问:“那么,木兰呢?”

  阿罗摇头:“魂魄轮回转世后,唯有府君的神荼令可查阅典籍,知晓去路。木兰的下落,木莲应当不知道。”

  “是,”木莲怅然地望着老旧的棺椁,“我不晓得她去了哪里,能找见的,也唯有这一门轻棺。”

  阿罗埋头想了想,道:“既有差错,便该魂归正位。她乱了命数,往后几世也不得安生,还是寻得她的下落,待她再下黄泉时将你二人命格换回,方是正理。”

  “怎样寻?”阿音问她。

  “神荼令在我手里,”阿罗瞧她一眼,柔声一笑,思索道,“若要追魂,须得自她身前骨里取一缕未散的精识。”

  木莲转头望着棺材,欲言又止地压了压眉头。

  涂老幺一扶大腿站起来,熟门熟路地拣了铁锹:“那我开棺?”

  得了李十一的首肯,他跳下去,脚底板顶着木板子,三两下便除了长钉,将棺木缓缓推开。

  木头溅起千百岁的尘土,尸身尽褪的腐气经由封闭后浓得似被熬过,直冲脑门,令人眼珠子都发酸,宋十九在李十一的眼神儿提醒下飞快地用袖口捂住鼻子,一层布料不够,又借着李十一的袖子再掩了一层。

  诸人正在等着气味散去一些,却见涂老幺皱脸捏着鼻子,霎是诧异地“耶”了一声。

  李十一展目看他,见他指着那棺材问木莲:“你确信,这棺材里头是你妹妹,寿终正寝的花木兰?”

  众人疑虑,上前围看,也不免将疑惑布上了眼底。

  涂老幺恶补了些文化,大致晓得一些断骨识龄的常识,白骨森森里头缠绕着一头未腐烂的青丝,虽零星裹了灰尘同风干的虫卵,却仍旧漆黑如墨,牙齿亦完好地依附在口腔里,似排列齐整的贝壳。

  怎样瞧也不应当是风烛残年的老妪。

  “这骨头……怕是个姑娘吧?”涂老幺斜眼。

  木莲张了几回口,跌跌撞撞地跪到跟前来,抑制不住胸中的惊惧,摇头恍惚道:“这是木兰,这是。”

  她抬起头来,眼中隐隐透着不可置信的癫狂,手却固执地伸了出去:“木兰,木兰的右腿曾断过,你瞧,这里有断骨重生的裂缝,是不是?你们瞧,是不是?!”

  她的指尖微微抖着,要戳到骨头去里。

  木兰的一生,由木莲亲眼守完。既然年迈入土,又为何尸骨保存着年轻时的风貌?

  这画面实在诡异得厉害,阿罗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李十一将抿着的唇放开,撩起眼皮递了个眼神给阿音。

  “阿音,探一探。”

  阿音点头,将脚自高跟鞋里抽出来,旗袍一扯横在大腿边打了个结,探着细嫩的腿一步步往白骨中走去。

  死人骨,活人探,一探人鬼身,二探生卒年,三探灯灭骨不灭,可有未尽言?

  旗袍精美的绣样贴在黄土里,白皙的腿亦被沙子染上脏污,阿音翕动红唇,自木兰骨中抬起身子,略微转动眼珠,哑着嗓子看向木莲,轻言道:“临死前,她说——”

  “飞龙,你在哪里呢?”

  “飞龙?”涂老幺疑虑。

  木莲跌坐在地,似被抽走了全部神识的傀儡,喉头上下缓慢地滑动,眼皮亦毫无生气地压了下来,半晌才讷讷道:“飞龙,是她的战马。”

  空气乍然沉寂,像入了水的炮仗,挤压着未释而亡的不甘心。

  李十一直起身子,嘴唇提了提,露出了一个明了的苦笑。寿终正寝的是木兰,也不是木兰。

  “木兰早便死了,同你一样。”

  死于理想覆灭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于富兰克林的名言“死于25岁,葬于75岁。”也是一句歌词“死于二十五岁的少年,终于在七十五岁那年下葬。”关于理想。

  第37章山有木兮木有枝(一)

  众人静默,木兰原来有这样深的执念,导致下葬腐尸之后,不肯老去的傲骨竟修成了年轻时的模样,固执而绝望地同消逝的自我一同死亡。

  洗手作羹汤,御马提铁枪,互换的又岂止生死呢?

  李十一叹气,同宋十九当先出了墓,涂老幺捡起报纸也同阿音跟在了后头。余下的,便是泰山府的事儿。

  阿罗立在当中,眼望着跪下怔忡的木莲,清柔道:“你擅改命格,犯下罪责,如今我需得寻回木兰,你便在神荼令中静思己过,待木兰归魂,再议刑罚。我如此判,你服不服?”

  木莲垂颈道:“木莲领命。”

  阿罗自袖中抽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上头空无一字,只以紫檀木雕了黑莲,弥散隐约的木香。木莲双手交叠伏于地上,头轻轻一磕。

  从墓里出来,仍旧是春风抚弄好辰光,所有未尽言与难平意,都撂在了地底下,黄土一埋,便成了太阳不光顾的秘辛,自风里来,经岁月里去。

  阿罗撑起伞,见李十一坐在院子正中的阶梯上,同宋十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音靠在一旁的葡萄架上笑吟吟地听,涂老幺牵了裤腿儿蹲着,屁股一悠一悠地晒太阳。

  阿罗瞥一眼阿音,淡淡笑了笑便要越过他们往外走,倒是涂老幺当先觉不不对来,砸吧嘴“嘶”一声便喊住了她:“傻……阿罗姑娘,您这便回了?”

  阿罗将他未出口的“傻阎王”三个字心领神会地在眼里过了一圈儿,垂着眼帘看他:“是。”

  涂老幺脚一踮站起来,食指在宋十九处比划了两下,急了:“您应承的,可还记得?”

  小十九的身份,她一早许了诺,如今却一副记性不大好的模样,好似全然抛诸了脑后。

  阿罗抬腕,将不当心掖进领口的头发捋出来,手指顺了两下,也不答涂老幺的话,只在伞下望着李十一,略略牵了牵娟秀的嘴角。

  李十一懒怠怠地将小臂搁在膝盖上,出了声:“不必了。”

  “哎?”涂老幺转头,脑子不大听使唤。

  李十一道:“既木兰未寻回,买卖便作不得数。”

  阿音扫她一眼,她向来如此,若活计未办得踏实,便一个子儿也不肯收。

  倔。阿音伸手捻了捻耳坠子,又看向阿罗笑吟吟地出了声:“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

  末尾两个字在她轻浮的眼波中游鱼一样窜到阿罗侧脸的阴影里,令她顿足将睫毛轻轻一扇。她望着阿音,半是笑半是不笑,轻嗓道:“阿音姑娘说得是。”

  她抿抿唇角,将支伞的手换了一边,偏脸示意五钱将信封呈上,递给李十一,道:“木兰虽未寻回,诸位却不吝相助,我虽不能依言告知十九姑娘的身份,却能提点一二。此封信件,请于明日入夜后再拆。”

  李十一伸手接过,也不问她为何要明日再拆,只颔首道:“多谢。”

  阿罗莞尔:“走罢。”

  几人又如来时一般回了北平,歇了一晚,早起简单吃了一碗葱油面,李十一便领着宋十九往山神庙去还鼻子。经过昨儿雨水的冲刷,连山道也干净了几分,新叶油亮得同过了肥的菜一般,手指粗的青虫同黄鹂鸟做了邻居,一个占了一片枝头。

  宋十九新编了两个辫子,端正正地搁在胸前,似一个文气十足的女学生,偏偏辫子被支起的弧度又圆润而丰富,引得发梢都晃悠出了些半熟的娇俏。

  她同李十一走在树荫底下,仍旧是捉袖掩住鼻子,只露出一双略微上挑的杏眼。斑驳的光影掠过粉嫩嫩的双颊,落到她灵犀流转的瞳孔里。

  只余她们两个时,她总是很快活,这种快活同旁的不大一样,往日里她瞧见精巧的糖人,酸甜的山果,清澈的溪流同窸窣的竹影时也快活,快活得想要呼朋引伴,想要宣之于口。可同李十一在一处时,总令她想要将零碎的话语往回收,想让万事万物安静一些,再安静一些,以便她能够将眼皮儿的开合缓下来,完完整整地将她的一颦一笑纳进诚惶诚恐的眼底。

  她用了诚惶诚恐这个形容词,觉得精妙极了,大抵总有那么一个万里挑一的人,让你觉不出她的不好来,也觉不出自己的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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