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页_问棺GL【C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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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拨云散雾月明星晰,耳边也有了飞鸟惊枝的扑棱声,于是她低声道:“方才五钱的动作仿佛有了效用,咱们先下山。”

  里头有蹊跷,叶兵虽下手不留情,却行动有章法,直觉并非丧心病狂的恶鬼,况且这地界关系知晓十九身世的狌狌,她不大想动用魂策军。

  阿罗颔首,扶住阿音,示意五钱开路。

  李十一快速地交待:“沿溪流往北走,遇十字口往右转,转三回至原地,而后反身而行,可破阵。”

  五钱受命,带领诸人下山。宋十九安静地靠在李十一怀里,缓慢地眨了眨眼,忽而心有所感地回头,望向竹林深处。

  作者有话说:

  《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关于“巴山”是什么山有很多种说法,其中一种就是缙云山,这里取了这一种说法。

  第69章不许人间见白头(六)

  猫啼和狗叫将深夜撵走,天空隐隐透出鱼肚白,几人自缙云山回到小楼中,咯吱咯吱的老式楼梯分外激动,上上下下地迎来送往几回,才舍得睡下。

  月色被帘子遮了一半,似有了灵性的追光,打在莹白的小腿上,李十一曲腿坐在床边,低眉望着宋十九将绷带一圈圈地缠在自己脚腕的伤口上。

  少女的指尖比羽毛更撩人,酥酥麻麻地抚在脚踝上,凸起的骨头是被撩拨的欲望,凹下的浅窝则承载多余的温柔。李十一将视线抬起来,挪到宋十九的脸上,她记不起自己上一回被照顾是什么时候。阿音不会因这小伤大气儿不敢出,师父更是不拿正眼瞧,只有宋十九,将她的头发丝儿瞧得比天大,认真地一丝不苟地咬着下唇。

  同昨夜放浪形骸欲求不满的好似根本不是一个姑娘。

  李十一的耳后有些发烫,可她奇妙地感觉到了爱情这一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宋十九指尖的进退里成了形,占有的时候进,抚慰的时候退,同她初学的舞步一样,笨拙却令人着迷。

  在李十一数十年的行走中,有人为她痴迷,有人为她付出,甚至有人为她不计性命地牺牲,可没有一个人像宋十九这样,疼爱她。

  迷恋她可以不屑,牺牲她可以偿还,唯独这点疼爱,时常令她手足无措。

  她于是将宋十九的手拉起来,轻声道:“好了。”

  她不是矫情的姑娘,可她有意无意地令宋十九多绕了一圈,她的贪恋就在这多出来的一圈上,也并不是十分贪心。

  宋十九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眼神仍旧粘在纱布上,忽然道:“若我从前不大好,你千万原谅我。”

  “怎么?”李十一抿唇。

  宋十九罕见地皱了皱眉,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惴惴不安,可她也不是很想在李十一面前克制,于是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气,抬眼道:“我总觉得,今日之事,同我有关联。”

  她这几日总是做梦,梦见夏姬说——九大人笑了。

  九大人笑着看向夏姬,将她剥离的岁月残忍地加倍地偿还给了她。

  她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绝情?狠厉?轻狂?还是乖张。

  无论哪一种,都令宋十九无法想象。

  她像一个患了失忆症的病人,无从选择避无可避,即将面对从前的人生。

  李十一想了想,却挽起了一个不大明显的笑涡:“你要怎样请罪呢?”

  宋十九一愣,黑白分明的杏眼望着她。

  李十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淡淡道:“阿罗同我说,黄泉边的花开得不大好时,令蘅也时常不爽快。而后侍花鬼吏便会捧上最盛的来请罪。你说,请罪时,他会说什么呢?”

  “说什么?”

  李十一抬眼直视她,嘴唇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眼里是无声的四个字:“任君采撷。”

  宋十九一瞬瞪大了眼,脸比李十一话语中的鲜花儿还红。

  李十一将她的反应尽收囊中,而后浮动鼻息笑了,摇头道:“事实是,我也不晓得。”

  她以不疾不徐的语气抚慰宋十九,道:“常言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是我,不是令蘅。你是十九,也不是旁的。”

  宋十九在她的话语里将心渐渐安下来,头一低枕到她的膝盖上,长发倾泻而下,晃晃悠悠地扫在心上人的小腿上。

  夜熬得久了,再困也睡不着,酒意盛着窸窸窣窣的人声自楼下飘来,阿音同五钱压着嗓子划拳,吆五喝六地轮了一回,也不拘输赢了,各自捧着酒壶灌。

  阿音趿拉着拖鞋坐在门边儿,望着小解归来的五钱,想起先前李十一的吩咐,忽然来了兴致:“我问你,你的回龙汤作用这样快,是童子尿不是?”

  五钱一怔,好一会子才撩了袍子坐下,只觉得夜深人静时阿音的嗓门实在大,很是尴尬地皱了皱眉,才道:“不是。”

  “不是?”阿音诧异,上下打量他一番,“有故事。”

  五钱摇头:“没甚么故事。宋朝时遇见了一位姑娘,绣娘,针线十分漂亮,右脸一个酒窝。”

  他低着头,仍旧是不起眼的样子。说是没什么故事,提及那人时上下牙却不由自主地多撞出了几个字。

  “后来呢?”阿音性子急,总忍不住搭上一两句。

  五钱又适时地停顿了片刻,道:“她被城中大户瞧上了,要我娶她,我便同她坦白身份,她知晓我是鬼差,以为早入黄泉便能长相厮守,便自个饮了毒。”

  阿音倒吸一口凉气,五钱舔了舔下唇,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左手食指的死皮。

  “她作了鬼,也不成么?”如今五钱孑然一身,不必细想便知结果,阿音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怜悯。

  五钱闷声摇头,阿音追问:“你同阿罗有交情,想来令蘅也器重你,求娶个把小鬼,竟不成?”

  五钱埋头:“浮提大人之上有府君大人,府君大人之上,有府间籍。”

  混沌之下,有不老不死之神,众神掌人、鬼、兽三界。女娲伏羲掌人界,鬼君令蘅掌魂界,限制人鬼二界职能的,便是府间籍。

  “府间籍书写人类生老病死,书尽后方能魂归泰山,若鬼界擅改人之死期,将人变作了鬼,便是越了界。”

  “她原本要嫁与赵老爷作小妾,生三子一女,享三十六年富贵命格,却因我提前赴死。”

  “府间籍判她,”五钱的下颌骨动了动,“于泰山府底无间狱,推二百七十八年石磨,磨尽爱恨嗔痴,方入轮回。”

  阿音的心里咯吱咯吱地动,仿佛听见了石磨轮转的声音,那磨用她的经脉套着,碾压她的肋骨,将她心脏里微小的希冀碾得七零八碎的。她翕动了三两下鼻翼,一时未回过神来。

  “那你呢?”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低声喃喃。那么,泰山府的鬼差呢?

  “我被剥夺了面皮。”五钱道。

  阿音瞪眼,桃花目抻得胆战心惊。

  “我原本不是这么个相貌,被剥夺了面皮后,便只剩一张令人毫无印象的脸,寻常人见了记不住,她见了也认不得。”五钱咧嘴笑了笑,“你此刻闭上眼,晓不晓得我的脸是圆是方,眼皮是单还是双?”

  五钱难得说这许多话。自相貌隐匿了之后,他的存在感也一并消失了,话也愈发少,如今话说得坑坑洼洼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阿音耳朵里蹦,吵得她的脑仁嗡嗡作响,千丝万缕怎样也拼凑不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视线,将其搁到石板地上,勉力想了想,脑中竟全然没有五钱的模样。她心头大骇,猛然转头凝视着他。

  好似要将他的眉目不服输地记住。

  五钱平凡的眉眼微微颤动,无声地笑了笑,笑起来也没有旁人的鲜活,只似一张死气沉沉的树皮。

  阿音的眉头扭曲而怔忡地时拧着,不晓得想起了什么,肩膀略微一晃。

  第二日烈阳高悬,落到地面时却不剩什么温度,阿音好似仍未自昨夜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街头卖糯米麻糖的响器叮铃铃地一敲,才将她唤回了神。

  她颇感新鲜地走上前去,背着背篓的老大爷一手执着弯曲的钢铁板子,一手拿着一个锤子往上砸,见吸引了来客,颇有眼力见儿地将背篓拿下来,拨开上头遮掩的糖纸,显出一大片乳白的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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