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_狐狸精陆将军(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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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我早年便听说西北军中有一支浑身带刺儿的玫瑰花,今日一见,果然是花朵儿似的容貌。”裴将军满心满意地透漏着欣赏,然后自盅了一盏酒连头也不低地直盯着陆修还没吃饭就已经红光满面。

  可方桌对面的陆修却冷冷淡淡地他正襟危坐眉眼中透漏着冷硬气息只抬眼瞧了那壮妇一眼,便继续垂眸沉默着。

  “啊哈哈哈……”见场面稍冷姬潇节干笑了一声,又道,“咱们这一场饭局下来也算是认识了。陆将军,你也别光看着裴将军酒盏酒不多了,你倒是给裴将军倒酒啊。”

  说罢,姬潇节转身对陆将军使了个眼色,眉毛像是抽搐一般上下挑动着。

  陆修无法他施施然起身,从矮桌上端起了酒壶然后僵硬地趋至裴将军身侧为她面前的酒盏上添满了酒。

  “谢陆将军。”裴将军望着近身侍奉的美人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吮着身侧阵阵传来的幽香然后接过了酒盏。

  陆将军递过酒盏裴将军接过酒盏恰在二人送传酒盏的过程中,裴将军的手触碰到了陆将军的手。

  陆修一个激灵,连忙欲缩回纤长的手指,可对面的裴将军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轻轻揉捏了一下陆修白皙的手指。

  陆修一时恼怒,便也不管那酒盏如何,登时使了力气抽回手来,然后拱手道:“还请裴将军自重。”

  那酒盏一下子失去了一边凭靠,立时歪扭向了一边,然后簌簌坠落,摔在了樊楼的木质地板上。

  姬潇节面上强笑,然后对陆修道:“陆将军,借一步说话。”说罢,不由得分说地拽着陆修向外走去,待到了河道上高高架起的走廊,姬潇节终于停步。

  从走廊的侧窗向外看,俱是来往熙熙的商贩,汴河上商船云集,一派繁盛之景。

  可惜现下姬潇节无心赏景。

  “老陆,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姬潇节脸上笑色全无,气急败坏地瞅着陆修,简直快要气死了。

  “不怎么。”陆修淡淡地道。

  “不怎么?明明是你要我介绍个靠谱些的女人,坐在这樊楼桌席上你倒拿起乔来,冷着个脸,也没个好颜色。”姬潇节摊了摊手,向内望了望独坐在桌上的裴将军。

  只见裴将军倒没生气,现正在自斟自酌地吃着些酒。

  “我……我就是不喜她碰我。”陆修蹭了蹭方才被摸过的手指尖,心中不知觉升腾起了一阵厌恶之情。

  之前姜洛同他亲近,甚至还懒洋洋地躺在了陆修的背上,那时候陆修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只换了个人,裴将军仅仅是摸了摸他的手指,他就厌恶得不得了。

  他向来厌恶急色的女人,今日这个女人急着要他的色,说不准哪日就心急火燎地急别的男人的色相。

  “碰你怎么了?这以后可是要同寝同眠的,碰个手指头就这么不乐意,以后可怎么办?何况咱们都是军营出身的人,你也知道不那么讲究。”姬潇节叉起了腰,问道,“怎么,你刚来上京没几天,就学了十足十的贞洁烈夫模样,是不是还要把头蒙起来,别叫外女瞧见?”

  陆修嗔怪道:“刚只才第一面,也未免太快了。可见是个急色的人。”

  “世上哪有不急色的女人哪?这女人要是不对你急色,只能说明她没看上你,就算娶了你也只会把你晾在一边,教你独守空房去罢。”姬潇节说着大实话,复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裴将军已经算是不错得了,她才三十五岁就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模样不赖,看样子还喜欢你。更难得的是,她还完全符合你奇奇怪怪的要求,房内只有一两个不成器的小侍儿,没什么难缠的侧夫。”

  陆修沉沉地叹了口气,垂眸不再言语。

  “待你嫁过去了,凡杂小事上多多顺从她,再在房中事上满足了她,她必是对你死心塌地,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姬潇节极为郑重其事地道,“听好姐姐一言劝,你就从了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甚么不满意的,真就只是受不了她碰……”陆修出声反驳,却在最后一个字时不由得怔住了。

  他就这么下贱,重生了还在为姜洛守节,连别人碰他都受不了?

  可谓是:身下的贞锁解开了,心里头的贞锁尚未除去。

  陆修这么郁郁地想着,终是道:“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罢。”

  “怎么能以后再说?”姬潇节又是不忿,她啐了一口,想要锤开陆修这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又道,“你知不知道男人的青春有多宝贵?这现在媒婆市场上一天一个价,你再拖下去,像裴将军这样儿的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那个店了。”

  陆修凝视窗外,只见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但汴河岸边,唯有一个熟悉的女孩儿坐在凭栏旁的石凳上,苦恼地望着汴河的池水,仿佛在写着什么。

  “陆某还有事,便先退下了。”陆修猛地拱手道,又看向屋内的裴将军,道,“裴将军那边,劳烦姬将军代我致歉,等到有时间了陆某再给她赔个不是。”

  “喂喂喂?”姬潇节瞪大了眼睛,快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你不会就这么走了罢?你让我怎么跟裴将军交代?”

  姬潇节作势要拦住他,却被陆修灵活地躲过,却是扑了个空。

  陆修垂眸,匆匆地从廊桥上下了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樊楼。

  一路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1,在万家灯火的掩映下,姜洛在小角落里安静写字却是一点儿也不引人注意。

  可陆修还是凭借多年熟悉,一眼瞧见了她。

  陆修轻轻地拍了拍姜洛的背,却是将那认真用功的姜洛吓了个够呛。

  姜洛原本在专心致志地思考着午时的策论,忽而背后袭来一掌,虽然厚厚的手掌带着温热,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呀,原来是陆将军。”姜洛缓过神儿来,眉眼弯弯地看着陆修,“你怎么来了?”

  “与友人一同来樊楼吃个饭,恰好就看到了你。”陆修回道。

  “陆将军果然交际广泛。”姜洛不禁啧啧称赞,又问,“你那个友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陆修勾唇一笑,一双狐狸眼弯出了个促狭的弧度,轻声道:“女的。”

  “哦。”姜洛淡淡答道,又继续冥思苦想自己的策论了。

  没有预料中的吃醋情节,陆修倒是有些意外,他轻轻地走近姜洛,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做了下来,弯腰去看她在写什么。

  “你写得什么?”陆修看着姜洛,只见她在横围汴河的凭栏旁坐着,供人休憩的石桌上摊摆着笔纸,当中有一墨迹未干的宣纸。

  “当年姚状元见到了桑女辛勤劳作,写下了著名的悯桑女赋,那我今天便来汴河看看,说不定能写出个悯渔女赋悯商女赋悯庖女赋……”姜洛以笔头指着汴河不远处的参差商贩,幽幽地道。

  陆修不由得失笑,却又想到方才之事,收敛了笑容,赭红的唇瓣不由得说出刻薄的话儿来:“那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人家第一次写是灵光乍现,你再写不过是嚼别人吃过的东西。”

  姜洛听他这样说,倒也不生气,只道:“所以我方才只是同你说着玩儿的,我们姚司学布置下来的任务是叫我们写关于这首赋的策论,我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写什么呢。”

  陆修点点头,不动声色。

  “哎,对了,你说姚知节姚大状元是怎么想出来这么绝的诗赋的呀?”姜洛指着姚知节的殿试拓本,不由得念了起来,“春风吹蚕细如蚁,桑芽才努青鸦嘴。2害,我怎么写不出来?”

  陆修含笑道:“陆某不通诗文,姑娘与我说岂不是对牛弹琴?”

  “哎呀,你不懂我就教你呗。”姜洛指着拓本,对陆修笑道。

  于是姜洛便学着姚司学那一副老气横秋的老学究模样,清了清嗓子,为陆修一句一句讲解着其中典故。

  陆修在侧认真地听着,双眸定定地凝视着犹自认真讲学的姜洛,看她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虽然这首悯桑女赋他上辈子就有幸读过,但是重活一世,能再听她煞有其事地讲解,倒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柳叶静谧地生长着,而她们的感情也在一点点地上升着。

  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陆修面上仍是含笑望着姜洛,心头却流转出千百种滋味,却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是如何了。

  但就算景色的安宁静谧扰了他的心绪,他也要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陆修听了一会儿,抬眼试探问道:“陆某只有一处不太明白,还望姜二姑娘指点一二。”

  姜洛哼哼道:“我在教你知识,现在是你的老师,你这时候就不能自称陆某了吧?”

  陆修轻轻抚摸着纸张,从善如流道:“门生说错了,都是姜老师教得好。”

  姜洛这才笑出声来,轻声道:“问吧,姜老师我一定知无不言。”

  陆修问:“这一首悯桑女赋花了大篇幅细细描述采桑的过程,可是据门生所知,采桑丝织之业只有南方才最发达,上京并没有多少养蚕人,桑叶更是少见。”

  陆修不由得再添了一句,试探问道:“那姚知节姚壮元可是上京人士,听说从小就没有出过上京,怎么会对采桑养蚕之业这么熟悉呢?”

  姜洛心中一动,不由得面色凝重。

  陆将军这番话,一下子提起了她早就埋藏在心底的疑惑。

  但她仍是道:“上京也并非没有采桑的,只不过少一些罢了。”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有点疑惑

  通读全文后,任何人闭上眼都是一派白墙灰瓦,满城风絮的烟雨江南。

  姜洛侧过脸去,横趴在凉凉的石桌上,静静地看着桌前流动的汴河活水,只见那河水清澈见底,偶尔可见红白锦鲤游荡于其间。

  “姜老师被我问倒了,答不出了。”陆修亦随着姜洛卧在石桌上,坏心地正对着姜洛,挡住了姜洛看鱼的视线,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姜洛。

  姜洛被阻挡了视线,一下子只能看到陆修的脸,只见月上柳梢,在昏暗的视线下,陆修脸上的肌肤一副冷冷白白的样子,更显得白皙如玉,朱唇在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

  姜洛一时看得痴了,怔怔地看着陆修。

  陆修却适时扬起了头,看着天色,轻声道:“时辰不早了,陆某该走了。”

  “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姜洛不无遗憾地道,她轻轻地拉住了陆修的手,轻声道,“不许走!”

  陆修蓦地一下子就笑了,看着姜洛使劲拉着他手的模样,眸间神色晦暗难明。

  上一辈子他求而不得,努力邀宠,姜洛也对他弃如敝履这一世,他只不过稍加勾引,姜洛便爱得不得了,仿佛离不开他了一般。

  “时候不早了,难道姜二姑娘要与陆某一起在汴河上睡觉不成?”陆修刮了刮姜洛的鼻子,颇为不舍地道。

  “再等一会儿嘛,我说好了今晚就作出策论来。”姜洛一双明亮的眼睛笑望着陆修,口中喃喃自语道,“到时候我作好了,还可以给你念出来。我不想离开你。”

  “等到洛洛作成了策论,估计已经宵禁了。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陆某可与姑娘今晚在一起。”陆修微微一笑,面色浮现出醉人的红晕。

  “什么法子?”姜洛听了,问道。

  “今夜姑娘不若宿在陆某这里,此夜你我便可永不相离。”陆修抚了抚姜洛额头上垂下来的几缕垂髫,语带邀请的意味,他高大的身体紧紧贴在姜洛的胸口,垂头认真地看着姜洛。

  “啊?”姜洛听了,颇为讶异地看了陆修一眼,似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种法子,“我姐姐倒是不拘束我出去,但是你那里可有我睡的床?”

  “姜二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一张床可以两人睡下。”陆修声音听起来磁性而又魅惑,轻声道,“姜二姑娘去了,只须睡陆某的榻上便可了。”

  “我睡相不好,真要去了陆将军你可别介意。”姜洛嘿嘿一笑,便应道,“那便这么说定了,今晚我写完策论就一起睡。”

  陆修含笑一边替姜洛收拾了旁边散乱一团的笔墨,一边应道:“好,那姑娘现下就收拾收拾过来吧。”

  姜洛点了点头,便将手中的策论团成一束,塞入了随行带来的布包袱中。然后她将布包袱斜挎在身上,对身后跟着的李大娘道:“我今晚要去陆将军府上,今晚就不回去了,你回去通禀一声罢。”

  李大娘从后侧走到石凳旁,听到姜洛这番话,不由得一愣:“啊这……”

  姜洛问道:“怎么了?”

  李大娘垂头道:“这仿佛不大好……”

  “哪里不好了?等我作完了策论,就能直接念给陆将军听了呀。”姜洛连忙分辨道。

  李大娘面露难色,但她略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便拱手道:“那下奴便回去给大姑娘复命去了。”

  姜洛点了点头,目送李大娘走着回去了。

  姜府正厅内,姜夕随意翻了翻案牍上的文书,便心情愉悦地命人点了熏香,正欲更衣睡下,只听门外匆匆来报。

  “大姑娘,二姑娘说今夜不回了。”李大娘拱手,急急地道,“她说她要宿在陆将军府上,下奴再怎么也只是个奴婢,当面不敢劝,现下向大姑娘请示一番。”

  “陆将军?”姜夕本是怡然自得的,听到陆将军的名号,只问,“哪个陆将军?难道是曾任西北军副将,前几年被调去了江南道的陆将军?”

  “下奴不知道这许多,只知道是个男将军。”李大娘满脸大汗,又重点强调了一遍,道,“是个男的。”

  姜夕听了,本有三分喜色,却又添作了五分,她笑道:“陆将军邀女人过夜,是他不守夫道,关我们家纯情无辜的洛洛什么事?”

  “啊这……”李大娘听了姜夕的话,一下子吃了一惊。

  “陆将军这么上赶着来,损失也是他自己的,反正无论如何我们家洛洛不吃亏。”姜夕笑道,“不过若是他想正大光明地进我们姜家的门楣,那却是不能了。”

  “这不是平白无故毁了陆将军的名节?”李大娘不无担忧,“洛洛这孩子还小,心性未定,还什么都不懂……为何要平白担了这个责任?若是真是毁了陆将军,她这辈子都会愧疚的。”

  “那便一顶小轿子把他接过来,给我们洛洛做侧夫。”姜夕这样想着,又道,“凭他手中的军衔,倒也算划算了。”

  李大娘呆愣地看着姜夕,内心思忖:那陆将军也很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自己有军衔傍身,若是给姜洛做侧也必不安分顺从。

  这不又给将来二姑娘的正夫增加麻烦么?哪个世家男子摊上这么个贵侍,就有得热闹可看咯。

  想到这里,李大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们这些世家女人就是麻烦,整日联姻来联姻去,正侧夫婿之间表面称兄道弟,背后却斗得如同乌眼鸡一般。

  哪比得上乡下女人团聚在一起,相亲相爱地生活好呢?

  而另一边,陆修与姜洛一齐走着回到了宣平坊。陆宅内房舍不多,前院只作书房休憩待客之用,并不曾真的住人而后院则住满了同陆修一齐来上京的军中男子。

  姜洛还是头一次好好观察陆府的后院,上一次来得匆匆,她也没见到什么人。

  而这一次,因正是黄昏热闹时分,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身穿武将官服、手拿刀鞭武器的男子,他们见到陆、姜二人走在一起,往往是先抱拳,尔后讶异地扫了旁边的姜洛。

  走在前面的陆修泰然自若,对那些讶异神情恍若未闻,施施然为姜洛引路,忽听姜洛出声询问。

  “陆将军,那日跟你一起去勾栏院的那个……”姜洛左右环视,问道,“叫沈四那个,在哪儿啊?”

  陆修解释道:“他平常上半旬归营中,下半旬归家里。今日已是月中,沈四该是回自己娘家去了。”

  姜洛轻轻点了点头,此时二人已快要走到陆修的寝室,却见东侧的厢房内又窜出来了个人影,走到陆修面前抱拳。

  “陆将军安好。”那男子并不似军中打扮,而是穿着已婚男子的长袍,只是左边脸颊上有一不大不小的伤疤,即便用细细的水粉胭脂遮了,但仍能隐隐看出来。

  “嗯。”陆修负手而立,轻点了头以作回应,“你是当年西北营帐里的炊事,我倒是有几分熟悉你。”

  那男子颇为讶异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姜洛,然后才恭敬回道:“难得陆将军还认识小的。”

  “我记得你三年前便从西北军退下了,听说是去上京嫁了个好人家,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们?”陆修朱唇轻启,一双狐狸眼中带着促狭的调笑,问,“难不成是有了喜事,带着女儿来看我们?”

  那男子听此,脸色僵硬铁青,一副丧家之犬的落魄样子,道:“唉,别提了。我家那口子成日不着家,昨日我才知道她是外头有人了,在城西养了个小的。”

  陆修听了,亦是扼腕叹息。

  那男人仍继续絮絮叨叨地,越说越急,不由得泣道:“我却不知该怎么办了,心里头实在是不好受,便过来看看兄弟们。当初那么难都熬过来了,现在家里头好不容易富了一些,就嫌弃我老了丑了……”

  说完这些,那男人啐了一口,气得愤愤:“女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被误伤的姜洛轻轻咬了咬嘴唇,咽下了一肚子的话。

  谁承想,陆修侧望了旁边的姜洛,亦颇为认同地道:“是啊,女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全是忘恩负义的狗杂碎,年轻俊俏的稍微一勾,就不认糟糠之夫了。”

  姜洛:???

  姜洛再也忍不住,出声道:“女人也有好的。”

  那男人看到姜洛早已满心惊讶,趁着姜洛出声说话,连忙问陆修:“陆将军,这位是?”

  陆修一只手向后伸,准确地握住了姜洛的手,然后垂眸,沉默不语。

  那男人立即便会意,不再追问了。

  “洛洛,这话儿旁人能说,唯独你说不得。”陆修虽握着姜洛的手,声音却是冷冷地。

  “为什么?”姜洛不由得疑惑。

  陆修却是被气笑了

  忘恩负义、糟糠下堂……说得不就是你姜洛么?

  人呐,真是可笑极了。

  陆修佯装未闻,只是对那男子道:“这陆府别的没有,空房子还是有几间的,你先住下,以后再做打算。”

  那男子千恩万谢地便告辞离去了。

  陆修凝视着那男子的背影,许久才出声道:“洛洛,我们走吧。”

  他这府中住了许多营帐中的男子。

  他们一部分是没家没母也没妻主的可怜人,也有一部分是像沈四这样在上京中有家,但是呆惯了营中,所以两头跑的。还有一部分是已嫁了人,但却遇人不淑,不得不在陆府上暂住下。

  陆府就像是这群男人的娘家,若是受了委屈,就回陆府,有人安慰,也有人替他们做主。

  陆修身所能及的事情,都会替他们出头料理而这些男人也拱卫着陆修,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他。

  “嗯。”姜洛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紧紧地攥着陆修的手,与他一起入了卧房。

  走入卧寝内,姜洛却是好奇极了

  她以前只去过表弟、舅舅等的卧房,还从来没到过陆将军这样军中男子的卧房。

  只见屋内恍若雪洞一般,几无陈设摆件,只有个空置的落兵台,并床边一个酸枝木的小案,小案上零零散散地放了几册兵书,然后便空无一物了。

  而当中的六柱架子床上也是空净,只有个山水泼墨的素色帷帐,帷帐下隐隐约约可见锦被、圆方枕头。

  陆修上前收拾了那几册兵书,将小案整理出来,然后指着它道:“你便在这里写字,我先睡下了,等你写完了再叫醒我。”

  “嗯!”姜洛脆生生地答应了,便将陆修床边的烛火点了几支,然后便安安静静地端起了墨砚,手中的蝇头小楷中蘸饱了墨汁,细细去写策论。

  她在灯下冥头苦思,却未注意到陆修懒洋洋地掀开了素色帷帐,躺入床榻上,生了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洛总算是囫囵写完了,长长一尺绢纸上,细细写满了字迹,以及许许多多修改增删后留下的墨色疙瘩。

  姜洛揉了揉眼睛,终于搁下了笔,用细长的蜡烛剪盖灭了点点灯火,决定明后日再誊录一遍,现下是时候睡觉了。

  她兴高采烈地凑近榻旁,然后掀开了幔帐,只见陆修横躺在锦榻上,身上还盖着薄薄一层夏绸被,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现如今轻轻地阖着,眉眼搭着挺立的鼻子,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坚毅严肃,但赭红的唇瓣却像是秋日的枫叶般红烈,颇有一股动人的意味。

  姜洛原本是想叫醒他去看自己的半成品策论,见到陆修睡得这么香甜,却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乖乖地侧着身子,往陆修空出来的地方蜷缩躺着。

  她怀念家里的大床,任她怎么骨碌都不会掉下去,两个人睡一张床就叫人束手束脚,没有足够的地界。

  却不料,在她身后,一双修长匀称的双手在昏暗的帷帐内环住了姜洛的腰,轻声道:“洛洛,你来了?”

  陆修的前胸轻轻地贴住了姜洛的背,温热的触觉不由得使姜洛怔了一下。

  “你还没睡?”姜洛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问道。

  “你还没上来,我睡不着。”陆修略微使了些力道,紧紧地环住姜洛的腰,在小腹上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人感觉有些舒心安全。

  不知为什么,此情此景让姜洛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晚在姐姐房外听到的咿呀呀模糊声音。此刻陆将军的声音微哑,眉间风情就像是那晚刚出门的翠柳一样。

  姜洛挑了挑眉,问:“那我以前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一个睡的?我不上来,床上的地界更大些,你怎么就睡不着了呢?”

  陆修似是怔了一下,旋即软语道:“我想你。”

  姜洛一下子红了脸,她转过头去,琥珀色的眼眸上下稀奇古怪地打量着陆修,然后道:“那我现在上了榻,该睡了。策论的事情明天再说。”

  陆修点了点头,柔情似水的眸间闪过点点水雾,然后便侧躺在了里榻,为姜洛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再又轻轻地扯过一角锦衾,替她盖在身上。

  他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以前曾做过千百遍一般,不过在昏暗室内的姜洛却没有看到这许多,更是没有细想过。

  她在榻上不安分地翻滚了几下,困意来袭,便阖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陆修倚在榻里,因他在帷帐昏暗之内待了许久,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故而能大略看清姜洛的脸庞。

  他静默地看着姜洛在他身边酣睡,一深一浅地呼吸着,安安静静地。

  陆修方才佯装出来的媚劲儿转瞬消失不见。

  看到这样的姜洛,他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成年的姜洛对他那么冷淡、那么刻薄寡恩,真的是真的吗?

  翌日清晨。

  姜洛习惯早醒,一咕噜翻身,只见锦榻另一侧,陆将军斜倚在壁旁,合着眼睛,纤翘的睫毛因而垂了下来,身上半盖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被子,不经意露出胸口处白皙如玉的肌肤来。

  而胸口前,恰有半个指头那么大的深朱色圆点,浑圆无比,在白皙肌肤上显眼极了。

  “这是什么?”姜洛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向自己的胸口处探去,可自己身上却没有这种红色圆点。

  她偷偷睨了眼陆修的神态,见他仍在沉睡中,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便不禁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按在了那颗红色圆点之上。

  那红色圆点处的肌肤与别处的触感并无不同,也是十分细腻的肌肤,不像是天生长出来的痣会凸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难道是陆将军点的一个痣?”姜洛正奇怪着呢,只见自己刚一触碰到那红色圆点,陆修便猛地睁眼,一把握住了姜洛的手指。

  “别碰!”陆修匆忙地起身,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衣,冷冷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不该碰的不能乱碰!”

  他的声音醇厚而富有磁性,在此时听起来却严肃得有些吓人。

  “我在做什么?”姜洛不禁疑惑地看着陆修,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他产生了这般激烈的反应。

  昨日二人身子紧挨着身子,他什么都没说怎么今天她只是碰了他胸口一处,他就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陆修看到姜洛疑惑的眸子,不由得一怔,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只得掩饰姓地清咳一声,道:“没甚么,不该动的莫要乱动。”

  这枚朱痣乃是守宫砂。大周男儿无论贫贱都会在五六岁时点上守宫砂,以示贞洁。有的点到前胸口处,有的点到左右双乳,有的点到小腹处,点的位置五花八门,但总得来说都会点到上前半身。

  守宫其实就是壁虎。用朱砂喂食壁虎,再将壁虎整个捣碎,与明矾细细搅拌在一起,涂在男子的胸口处,待墨迹干了,淡淡的朱色印记就再也不会掉。

  直到与女人耳鬓厮磨那一日,当女人要了男人的身子,这枚守宫砂才会逐渐消失不见。

  更神奇的是,这颗朱痣还会随着男子年纪渐长而逐渐变深,待到男子胸前的朱痣长成了深红色,便意味着这位男子的身子已经熟透了,该是嫁人的年纪。若再不嫁,男子身下的物什便会频繁浊起,渐升春意,反而对男子是一种煎熬。

  陆修双手护住了双乳中心一点的守宫砂,然后簌簌地收拾了衣衫,裹紧了里头,生怕她一个不慎,把守宫砂弄掉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出身军营,根本就没有所谓“名声”这种东西,这枚守宫砂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贞洁的东西了。

  唯有护住它,才能得到将来妻主的宠爱。不然,无论将来他的妻主是谁,都会留给妻主心里一根刺。

  “知道了,我不再碰了。”姜洛道,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对陆将军道,“今日是休沐之日,我想先回家里看看。”

  陆修点了点头,稳稳地为自己系上了长袍的襟带,轻轻地应了一声,便道:“去罢,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晚一会儿。”姜洛应道。

  出了陆府的东门,姜洛便雇了一马车,匆匆地去了城东李大夫府邸,预备先去探望探望那个受伤未愈的伙计。

  驾马车的是个谙熟南北、业务精熟的老大娘,她横架着马车,谈笑间就把姜洛送到了李大夫府门前。

  “十二文,我看您是新客,就收您十文!”因为路程不远,那老大娘收钱价格倒算是公道实惠。

  “大娘,你方才说认得那个受伤的伙计,可是真的?”方才二人交谈,姜洛特别注意到了这事。

  “就是那个瘦不愣登、成日喝酒的小伙计嘛,我们都住在东市旁边儿,怎么会不知道她?”那老大娘啧啧叹息,然后才道,“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青天白日地却也能遭了贼,只希望她留条命来。”

  “那她平时可与谁结过仇?”姜洛问。

  “没有仇,我们都是贫苦人家的,她又是五六年前才来上京的外乡人,哪儿来那么多仇?”那大娘拍了拍大腿,然后又道,“八成儿是铺子里糟了贼惦记,她正好看店……”

  姜洛微微眯了眯眼睛,听到老大娘的分析,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认为是遭了贼。

  可是,她那晚明明看到……搞得她现在都怀疑自己了。

  “您说她是外乡人?”姜洛又试图寻找线索,问道,“那她究竟是哪儿的人?”

  她在京中不一定有仇家,但是在家乡却也说不准,万一那仇家万里寻仇来呢?

  “她是江浙一带人士,据说她们一大家子都是运河一带的桑女,靠着采桑贩丝为生,具体是做哪个行当的,我也不太清楚。”老大娘回道。

  丝织之业往下细分,缫丝、养蚕、采桑……各个工种都不尽相同。

  姜洛轻轻点了点头,便将手伸进衣服口袋,把车钱给了大娘,就匆匆走上了李家府邸,轻轻叩响了斑绿的铜环。

  里头接应的药童一听是来探望那一个伙计的,便立时道:“今日探望这伙计的倒多,你随我来罢。”

  姜洛闻言,不禁问:“除了我,还有谁探望?”

  那药童还未作答,那厢东边耳房外已站着嬴沈,她爽朗大笑道:“洛洛,你也来啦?”

  姜洛一扭头,果见嬴沈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肩上佩了大绺流苏,是如今上京最时兴的胡璇服,双脚下踩着皂靴。

  那药童见此,便拱手退下,道:“那小女便去煎药了,你们二位聊。”

  那药童一走,姜洛便问:“阿沈,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嬴沈见四下无人,立时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一拍大腿,凝神蹙眉道:“这哪儿是有点奇怪?这是太奇怪了!”

  注释:

  1引自宋柳永望海潮。

  2引自唐彦谦采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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