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页_问棺GL【C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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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后,便是她十八岁尾那一天。她一如往常地去了,一如往常拿着钱回来,关门说累坏了,再不干这事了。

  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能发现这样多破绽,我怎么会发现不了同我日日在一处的阿音的不同呢?

  我瞧见了她夜里难耐的哀吟,瞧见了她冬日困乏得睁不开眼的懒惰,听见了她一日比一日毒辣的言语,听见了向来不爱认字的她辗转反侧,披衣翻书的声响。

  我一页一页翻看她瞧过的上被反复捻出毛边,拓下汗渍的页面,都有螣蛇的记载。

  我明白了她所发生的变化。

  我寻遍古籍,求问高人,还去雾灵山探查了一番,雾灵山半山腰有位老道同我说,螣蛇乃女娲座下蛇族神兽,轻易难解,然而《山海经》里有言,女娲座下还有一龙身灵兽,唤作白矖。相传白矖同螣蛇追随女娲补天,分列女娲娘娘左右护法,白矖为左,位尊于螣蛇。

  倘若找着纳有白矖精魂的神物,八成能将螣蛇之魄驱赶出来,剥离人身。

  我谢别老道,回了北平,阿音却搬往了胡同里,我去寻她说话,她同我谈天,谈地,谈理想,无风,无月,也无情。

  我没有说什么,自个儿回了家里,而后接了从前推拒的几样活。

  我四处打听,是否有灵异妖兽出没的地方,哪里有奇事诡事,我便往哪里去。

  涂老幺不能动的墓,我下了。吴老爷迷人窍的活,我接了。阿春万里之外求解生前事,西安古物市集的铺头挨个问,阿棠口中令我动心的也从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

  万一呢?

  万一呢。

  我叫李十一。我爱说“不晓得”,我常装“不知道”。我用几年的时间说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叫做若无其事。

  第25章何处觅知音(四)

  铁锈一样的呼吸自讹兽的鼻腔里吐出来,令人作呕地喷到李十一头顶,李十一本能地偏过头,动作激怒了垂涎三尺的巨兽,洞内疾风一动,讹兽胸腔中又起了呜呜的兴奋的嚎叫,仿佛是美餐前虔诚的祷告。

  李十一被它的右爪拂倒在地,肩膀似被铁钳焊牢了,能感受到讹兽钢筋一般的利爪将要冲破骨肉,死死往下穿刺的张力。濒死之时她的感官被悉数带走,耳旁涂老幺同阿音的哭喊声远得似在天边,迷迷糊糊缩作一个尖锐的小点,眼前唯剩酸痛的汗水,浆糊一样迷住她的眼睛。

  她仅能觉察到自己的呼吸声,同恐惧一起进进出出,像腰斩了她一遍又一遍。

  讹兽侧过头,埋伏在她颈边,朝她张开口,她勉力动了动未被制住的左手,艰难地攥了一个火符,一抬手拍到讹兽的身后。

  虽然无能为力,但若全然不反抗,未免也太孬种了些。

  讹兽大怒,吃痛地嚎叫一声松开了爪子,血腥味从喉头涌出来,阴鸷的双目眯起,倒影出李十一嘲讽的面容。她似乎在说,若要吃,便快些,磨磨唧唧成什么样子。

  讹兽欺身上前,朝她张开嘴,白牙森森似并排的利刃,足有小指粗的唾液粘连在上下齿间,服帖在脑后的长耳立起来,召唤一般令墓室平地刮起了阴风,呼呼地吹着它耳上的绒毛。

  李十一闭上眼,嘴角仍是不咸不淡地勾着。

  忽听身旁风沙急动,身上被重重压住,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全然不是想象中腐臭的猛兽味,李十一睁开眼,竟是宋十九翻身上前,将她牢牢护在了身下。

  她一腿压制住李十一,一手撑着身体支起上身,一手按住李十一的右肩,滔天的震怒和惊惧在她剧烈起伏的胸腔里若隐若现,李十一同她靠得极近,分毫不差地感受到了她爆如烈日的心跳声。

  这心跳……李十一忙想抬手拉住她,眼前却被宋十九的发梢一扫,宋十九侧转回头狠戾地望着讹兽,眼角开花一样渲染出氤氲的红色,将卧凤一样上挑的尾部填满,她的骨节在咯咯作响,带动鼓跳的山风,拂在李十一面庞的头发也飞速地长了一寸。

  温水被点得沸了锅,这画面诡异得令众人忘记了呼吸,仿佛在亲眼瞧见暗夜里昙花极速盛开,雾鬓云鬟,美憾凡尘。

  她眯起发红的双目,朝讹兽启唇松齿,急急低唤了一声。

  那唤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青筋毕露,邪气非常,眉心往上半寸升腾出一团青白色的冥雾,随着她的咆哮声往前张扑了一回,似将猎物挠回了笼中,再缓慢而优雅地隐退回去。

  安静,死亡一样的安静,李十一自有记忆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死寂。

  像完成了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坐在白骨成堆的坟冢上,筋疲力尽地握着滴血的长枪。

  不,连血滴的流动都没有,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尘土的飞扬,露水的坠落,疾风的吟啸,甚至周遭人的心跳和呼吸,统统以难以置信的方式被剥夺了。

  靠近心脏的怀表咯哒一声,将秒针停在了三点钟方向。

  李十一气喘吁吁地望着俯于她身上的宋十九,她微微侧了脸,飞扬的眼角同唇角将还未龟缩的气场泄露了两三分,她姣好的、俏丽而温吞的面容被催熟,娇艳若滴得令人退避三舍。

  她的呼吸像湍流,横冲直撞难以抑制,握住李十一肩膀的手轻轻抖起来,仿佛终于找回了一些知觉,李十一反手撑起身子,将她安抚性地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上臂,温声道:“别怕。”

  她平复着宋十九的焦灼和恐慌,也尽力让自己镇定一些,面前的讹兽停在原地,保持着要咬她的姿势,眼睛死鱼一样张着,睫毛也分毫未动,一旁的阿音匍匐在地,抓着尘土要往李十一方向爬,眼角的泪落了一半,摇摇欲坠地挂在脸颊上,被硬生生止住下落的趋势。涂老幺睚眦欲裂,哭爹喊娘地往李十一方向张着嘴,唾液被拉开的银丝悬挂在唇齿间,似结实的蛛网。

  显而易见,时间停止了。李十一扫了一眼悬在半空的尘土,同爬了一半僵如木偶的壁虎。

  可不晓得为什么,李十一却还能动弹,她埋头望了一眼宋十九,不知是不是自个儿被她护在身下的缘故。

  宋十九捉着她的前襟,在她怀里渐渐将战栗平静下来。

  她泪盈于睫地望着李十一,仍旧是诚挚而纯真,面庞温厚而娇俏,无措地咬着唇,张扬的发尾缩了回去,此刻乱糟糟地缠在她濡湿的颈间。李十一不知为何,心里叹了口气,将她把咬着的头发拨了拨,道:“先出去,好不好?”

  她极少对人用类似于“好不好”这类征询的语气,可她搂着小兽一样依附于她的宋十九,对她纤毫毕现的自我怀疑如此感同身受,令她不自觉便放软了声调,然而吐出的话语,又比她计划中更温柔了一些。

  宋十九点点头,站起身来,扶着墙看了两眼雕像般入定当场的阿音和涂老幺,同李十一对视一眼,先将阿音背出墓室,再二人合力将涂老幺抬了出去。

  墓室外头的河流也静止了,有跃腾的赤鳞鱼定在半空,宋十九一面同李十一将阿音和涂老幺运过了河,途中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空中的赤鳞鱼,软的,凉的,活的。

  宋十九咽了一口口水。

  将阿音同涂老幺拖到洞口,李十一和宋十九已是接近虚脱,李十一靠坐在内,喘着粗气将铁门一推,仍旧是哐当一声响,宋十九冒出个脑袋屏气凝神地往外看,蚂蚁在爬,兔子在跳,叶子也一片一片地旋,风一缕一缕地吹,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她三两步跳出来,对李十一莞尔道:“外头是好的!”

  李十一也笑了笑,再一用力将阿音和涂老幺推了出去。

  最后一寸肌肤离开洞口,阿音抽了一口气,眼泪自下巴落下来,伏在地上无力发声。涂老幺亦霎时活了过来,拉着大长音嚎尚未结束的叫喊,他皱着包子似的脸一面哭一面在地上锤:“十一姐啊十一姐,你怎么就要被那丑绝的兔子给吃了啊!您这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怎么就死得恁利索啊!”

  他嚎了一会子,哭得直抽抽,抽搐了一会子才觉出不对来,支了半个眼往四处一瞟,阳光明媚山色爽朗,一条胆子大的蜈蚣从他手背上爬过,又钻入枯叶子里去。

  李十一将铁门关了,靠坐在洞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宋十九蹲在涂老幺面前看着他哭,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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